夜幕降临。
吃饱喝足的民夫们早早的歇了,附近鼾声此起彼伏。
已经一个小时了,阮刑依旧没有离去,和铭海阳等人还在工地讨论规划设计。
八姓确实用了心思,这片工地规划了商业集市,观赏园,酒楼客栈,住宅等四大功能区域,建成后可供千人在此长期居住。
通往梨城的道路也不仅仅是两辆马车并行,扩至四辆马车并行,比一般的官道还宽。
规划是好,问题也有不少。
阮刑问道:
“可有估算一日污水多少方,需建多大沟渠,后续如何处理?”
铭海阳皱眉,说道:
“我们按千人小镇规模算,每日,约有十车粪,污水,约百车,这个沟渠......”
工地诸事繁忙,他们只是规划了大致区域,临时排放,长期排放还没有细致讨论。
铭海阳苦笑,说道:
“不瞒邢捕头,这些问题我们还未测算。”
阮刑说道:
“水往低处走,这里地势低洼,污水如何通过沟渠流向外界,此外,观赏园每日要以清水冲洗,污水量巨大,若这些污水不及时排走,臭气熏天不说,还会滋生蚊虫,传播疾病,形成瘟疫。”
众人哑口无言,道理他们都懂,只是工地的事情实在太多,他们也很重视排污,奈何这些脏活累活根本无人接手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,结果被阮刑指出缺陷所在。
铭海阳见阮刑似乎生气,急忙问道:
“依邢捕头之见当如何,我等见识浅薄,还请邢捕头指点迷津。”
众人心中暗暗嘀咕,铭海阳还真会拍马屁,难怪会升执事。
阮刑指着远处山坡,说道:
“将通往外侧那一面山坡挖开,建设一条沟渠将污水排出,另外,若每两人产生一方污水,这里每天的污水便有五百方,加上观赏园至少也有百方,每日有六百方污水排出,沟渠尽头需要设置六千方的储水湖泊,每日需人工搅动污水,并且大量种上专吃污水的水草,尽量将污水沉淀转化为清水,再排向下游,如此才算全功。”
一帮管事渐渐神情凝重起来。
他们虽说有所计算,但数据和阮刑说的天差地别,而且根本没有打算在后面建湖泊沉淀。
幽钟宇若有所思,说道:
“我曾在书中见过,京城排水就是如此,数百万人的巨城,每日污水如同大河,臭不可言,也是东南西北设置四个大湖,种植密集水草,芦苇,每日差人在其中搅动,并且注入清水,湖泊尽头有出水口,出水清澈见底,鱼虾可见。”
阮刑说道:
“不错,书中所写应当是真,其实这湖泊将来需要定期清淤,将其中淤泥放置于烈日暴晒,甚至焚烧,彻底消除毒性,如此才算全功。”
众人神色恍然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听邢捕头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啊。”
众人纷纷恭维。
此时所有人多半已经重视起来,只是若真要按那方法建造,又得投入不少银钱了。
铭海阳好奇问道:
“这梨城污水是如何排放的?”
一群人又不吭声了。
平常他们高高在上,哪里会管污水怎么排,便是听也懒得多听一句,他们如何回答。
阮刑说道:
“据我所知,梨城污水直接排入城外河中,梨城下游河水污浊不堪,百里后才转清,因为排污,梨城和下游徽城闹上过郡府,州府,不过都不了了之。”
污水治理真是一言难尽。
在前世地球盛唐时期,长安城内居民用水困难,排污明渠每日散发恶臭,已经严重制约长安进一步发展,甚至隋文帝还建设三条大河引水进长安试图解决民生问题,八水绕长安的典故就是由此而来,只不过还是没能妥善解决用水问题。
这个世界水资源丰富无比,但人口也奇多,一个边陲小城就有十万人口,排污问题也是老大难,每年都要因为瘟疫死上一批人,几乎都是因为污水引发的,数百乞丐大军蹲在梨城河水上游一起排泄的场面,阮刑都不忍跟他们说。
其实地球近代,排污也是老大难问题,河流污染已经影响生态平衡。
赵家管事赵溪安若有所思道:
“闹上州府一事我略知一二,听说南州府和下游州府也因排污之事,常年在朝堂上互相指责,因此南州府对于梨城和徽城争端,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。”
阮刑说道:
“估计是同病相怜吧,若这里污水处理不好,恐怕用不了多久,下游梨城居民就要百病丛生,你们八姓子弟都要来这里闹事了。”
铭海阳恍然,说道:
“是极是极,这沟渠得挖,好好的挖。”
众人立刻纷纷赞同。
下游梨城除了普通居民,还有八姓子弟,岂能真让这里的污水排下去。
如今讨论一番,每个人都感觉大有收获,似乎排污也不是上不得台面之事。
不少人原本老大不服气,这一趟走下来,不由心生敬意。
众人还暗暗奇怪,为何阮刑不像传说中那般言语极少冷酷无情,铭海阳和幽钟宇对此感受尤其深刻。
考察并未就此结束。
阮刑又问道:
“你们水源做如何处理?”
众人一阵头疼,谁让这青羊镇捕快是元老会都要重视的大人物。
一群人举着火把,又到规划的水源地进行考察。
问题同样不少。
阮刑又是一阵指导,叫一帮人彻底心服口服。
不过腹中鸣叫已经不是一两声,而是成片响起。
人到中年,饿久了就会头昏眼花。
“哎哟,海阳执事!”
一帮人扶着摇摇晃晃的铭海阳。
铭海阳不想自己竟然饿得差点昏倒,苦笑道:
“邢捕头,要不今日先这样,我们明日再讨教,如何?”
阮刑看了看夜空,又看了看疲惫众人,说道:
“也罢,诸位去用膳吧,刑某再看看。”
众人立刻嚷嚷起来:
“刑捕头,一起用点吧!”
“厨子早已备好酒菜,不需要等。”
“今日获益匪浅,我等当表示感谢。”
铭海阳说道:
“是啊邢捕头,若不嫌弃,不如我们一起小酌几杯,顺便再讨教一些问题。”
阮刑沉吟,陡然望向远方,目光凌厉起来。
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,跟前已经没了阮刑身影。
众人悚然一惊,浑身凉意阵阵,他们竟然忘了阮刑是高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