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煜在甬道里绕来绕去,没过多久又回到了墓室的门口。
不知道为什么,这个将军墓的形制极其古怪。
整体一反寻常葬式的井字形或者中字形,反倒像是个鸡蛋似的椭圆形,其间几条甬道交错相连,最后汇聚到一处——
那扇原本应该被自来石卡的严丝合缝,如今却半开着的石门前。
赵煜皱眉沉思一阵,最后还是端起电筒,从石门缝隙里挤了出去。
神道里漆黑一片,集束的手电光打进虚空,落在两侧稀稀落落的石像生上。
似乎当初在修建这条神道之时出现了什么突发意外,地上遗落着大量未来及运走的石料不说,两侧的石像生的雕工也极其粗糙。
好像学徒练手的作品一样,这些石像只能大概看出是个武士甬的形状,唯有脸部的神情咦反常态雕刻的极其生动,扭曲的五官上线条错落分明。
尤其是那一双双外凸着,齐齐看向墓室方向的石眼,诡谲中透着几分阴森,似乎在雕琢时一刀一刀都倾注了匠人心底压抑着的,来自墓室中的莫名恐惧。
赵煜盯着这些石像生来回打量,手电光一晃,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了异常。
神道最里的入口位置,一个足有半人高的洞口掩在左侧那尊显得凶神恶煞,比寻常石像都要高出一截的武士俑后面。
伸手一探,穿堂冷风从洞口呼啸着涌出。
在淡淡的,山野独有的清气之中,还夹杂着阵阵腥臊的异味扑面而来。
“果然,找到你了!”
赵煜咧嘴一笑,朝那尊高大的武士俑告罪一声。
剑光在神道中一闪而过。
“轰隆。”
雕琢这尊武士俑的石材原本就在山风侵蚀之下变得千疮百孔,被赵煜一剑削断左腿后堪堪坚持了数秒。
最后,仅剩的的一条左腿终是不堪负重,倒地后震的整座墓室都为之一颤。
……
穿过那条不知何人所留的暗道,越过一片长势葱郁的桦木林,赵煜提剑攀上一棵足有数人怀抱之粗的古树。
山风吹的树叶哗啦啦作响,虬龙似蔓延而出的枝杈里响起阵阵异动,手电光扫过时,映出一群或倒吊,或缠绕在枝丫上的怪影。
只是,这个攀上树的恶客显然没有半分打扰到原住民后该有的愧疚。
挥剑逼退一条偷偷游窜到头顶的毒蛇,任其一击不中后撤身溜走,赵煜动也不动,卡在树杈聚心凝神,仔细的在满山的叠嶂林海里扫视过。
没过多久,山风便将那只被人面猴抢走的,小铜瓶上面独有的异味送入了鼻中。
他先前故意将那只铜瓶丢出,正是存了好追踪其所在之处的念头,没想到误打误撞下竟发现了墓室的另一处暗道。
攀下树,赵煜寻着铜瓶留下的气味,一头扎进了茫茫林海中。
渠家营后山这里也不知多少年头未有过人烟,密林中遍是荆棘沟壑,即便是他这种通晓练炁之道的修士都有些吃不消。
等穿过林海来到一处涧溪旁时,身上已然潮起了一层细汗。
盘腿调息一阵,掬起汪溪水洗了把脸后顿觉神清气爽。
抬头一望天穹,稀稀疏疏的星斗才有西斜之势。
“咦,时间过这么慢的吗?”
赵煜在古代世界呆惯了,早都养成了看天色分辨时辰的习惯。
他倒没有感慨逝者如斯夫的雅兴,只是在墓室里一步一惊吓的感觉度日如年,没成想折腾了许久外面也就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。
调息了一阵,等神思恢复的差不多,赵煜从口袋摸出张‘监灵生深符’。
说来他回到文明社会后无所事事,每天练习画符的同时在网上找了一堆教程,照着视频学习了许久,总算是学会了叠纸的手艺。
现在他不但能叠战斗机,仙鹤,飞鸟,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。
比如眼下这只耷拉着个下巴的纸蛤蟆,虽说是丑了点,不过赵煜对自己的成果还是颇为满意。
掐诀施法后伴着咒语催动,纸蛤蟆便从他手上一跃而下,歪歪扭扭朝着山谷中跳去。
人面猴的老巢应该就在里面,他怕自己贸然闯进去会惊扰到那只怪物,所以先将目识放了出去。
毕竟潜形查探方面,这种稀奇古怪的旁门之术确实再好用不过。
约莫十来分钟后,纸蛤蟆扭着身子穿过一片杂草。
赵煜闭眼盘膝于地,目识跟着它的方向望去。
涓涓山溪自一片崖底中流出,崖壁之间有条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,而那只人面猴。
不,应该是那群。
不知何时,涧溪处竟然聚拢了十几只大大小小的猴子。
但赵煜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不是这个奇怪的族群,也不是为首那只被他一剑在后背削出道豁口的人面猴,而是那条有山溪涓涓涌出的石缝。
待纸蛤蟆越过山石,靠近猴群,借着点点打落的星光,赵煜发现那石缝里面竟是别有洞天。
视线扫动间,他似乎看到了人工开凿的痕迹,甚至有破碎的石碗,断剑等物遗留其间。
这种人迹罕至的荒野里,居然留有人类居住过的痕迹?
正纳闷间,那只背后有伤的人面猴一阵呲嘴呼啸,而后双爪捧着那只小铜瓶高高举起,躁动的猴群便霎时间安静下来。
星光下,十余只猴子整整齐齐排成一队。
随着为首的人面猴将铜瓶盖子缓缓扭开,猴群全部扭动着细长的身子跪了下去,对着那只小铜瓶连连叩拜。
仔细一看,这些猴子面上竟然挤出一种极为拟人化的情绪来。
那些眼神里有期颐,有贪婪,也有淡淡的惶恐。
赵煜心头浮现出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:
“难道在现代世界这种灵气稀薄的大环境下,还能诞生出‘精怪’这种东西不成?”
就在他心绪飘忽之时,那只人面猴首领突然挣臂一呼,旋即猴群中一只体魄最为健硕的猴子越众而出,仰面朝天缓缓跪了下去。
人面猴首领呲着嘴呜咽不止,周遭的猴群便伏在地上连连叩头,忽然,它发出一声急促而尖利的啸鸣,而后将手中的铜瓶高高聚过头顶。
瓶身伴着他的动作缓慢倾斜。
终于,在它几乎将铜瓶翻了个面的大幅度动作之下,一滴滴质地粘稠,色如浓墨的液体自瓶口缓缓滴出,落入那只仰面等待猴子的双眼之间。
“呜哇…”
伴着一声响彻山林的凄惨嚎叫,那只猴子的双眼之间刺啦作响,被灼烧出大量白烟后升腾而起。
忽有山风席卷而过,待赵煜目识顺着纸蛤蟆,再次看向原地时,神色不由得隔着数百米凝重起来。
只见白烟散尽处,那只原本体魄健硕的猴子已然变得瘦骨嶙峋,根根凸起的筋骨间只余皮肉相连,好像一把就能捏断似的。
唯独它的额头上,大片的眼部神经沿着头骨蔓延而起,最后生长,聚拢出一只拳头大小的肉瘤来。
猛的,赵煜神色为之一变。
他刚才瞧的出神没有计算时辰,全然忘记监灵生神符的时限早已经过了。
符纸如约燃起。
火光熄灭的最后一瞬,一只淡红色的,泛着幽光的竖眼穿透山林,盯着赵煜灼灼视来。